2009年7月10日 星期五

黃金冒險號 陶傑   蒲 吧

北京、上海、成都,走進五星大酒店的酒吧,都有一大幫鬼仔,由本地的中國美女簇擁着,一隻畢比特的壯臂,摟抱着一截章子怡的纖腰,你在我頸際低低吹一口氣,我在你耳邊唱唱說一個小秘密。很明顯,洋人在中國,像英文說的, Having a good time,已在經歷着一段美好時光。當蘭桂坊酒吧勾搭着泰妹和賓傭的鬼佬枯老得像彼得奧圖,平均年齡是幽暗的六十五歲,在北京秀書吧、上海外灘,范冰冰們依偎着的都是喬治古尼或尼古拉基治那一等亮麗的型鬼壯男,你就會知道,光輝的歲月,不再屬於香港。因為來遠東狩獵的洋人不是儍瓜,他們從紐約和倫敦先飛來香港,看見港女的質素,不是小師奶就是發育未全性徵不彰像十二歲日本學生妹的一地「 o靚模」,鬼仔都會明白,在香港君悅酒店海景套間的那兩夜,只是一個克服 Jetlag的中途站。把廣東師奶留給港男,讓 o靚模由擠書展的油尖旺小粉絲去情迷好了。有品味的鬼仔,都會在君悅酒店空調的雙人牀上,「啪」的一下把看着明珠台的遙控器關掉,倚着軟枕,眼望北方的一眉蒼翠。像小說《高老頭》結局時男主角從高老頭的喪禮回來,走上蒙馬特山,俯瞰遍地的繁華燈火,暗自說一聲:世界啊,我來了──他也暗叫一句: Beijing, I'm coming。在大陸的酒吧,華洋雜處,依偎着的每一對黑髮和碧瞳,都是一個《最佳情.敵》的鬥智故事。今天來華的鬼仔,已不是省油的燈,他知道你只想要他的綠卡或英國護照,而餵他吃一塊蜜瓜,隨即灌他一口香檳的那個青島二十歲的小美人,心裏也很明白,他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是與九十九個中國女孩上牀之後,在上千個安全套的圓環之間修讀來的。嗨, Ning Hao Ma?初次邂逅,該洋人說的一個「您」字,尾音竟然如此之老舍風格。你自會打醒精神,撥一下長髮:我很好, What's your name?向他臉上輕噴一口煙。一卷小說,序幕開始了──

處境 李純恩   新 疆

本來今年想作新疆之行,現在一亂,去不了了。新疆有天山有天池,但我最想看的,是美麗的喀納斯湖,尤其是九月下旬,秋天降臨,湖邊樹林一片斑斕,那種令人目炫的景色,在畫冊上看到,每次都有立即買飛機票前往的衝動。從烏魯木齊開車去喀納斯湖,還會途經著名的胡楊林,到了秋季,有那麼十幾天的時間,胡楊轉色,一大片林變成金黃,壯觀之處,看過張藝謀的《英雄》當能領略,如有一個女子着了紅衫在林間穿梭,幾疑就是張曼玉了。上海離新疆十萬八千里,但我的上一輩上海人,對新疆都不陌生。因為那個時代,有過大規模的「支邊援疆」行動,大批大批的上海青年,一車車被送往新疆的建設兵團,在當地落地生根。於是許多上海家庭,都有了一個在新疆的親人。隔一年,隔幾年,這個親人會從新疆回上海探親。去時隻身一人,探親帶回來的可能是一家大小,妻子兒女,或許還帶來幾個新疆朋友,非常熱鬧。鄰居們當然也來湊熱鬧,大家來看「新疆人」,聽新疆來客說當地風土人情。那時候中國很封密,新疆人的長相,令人覺得在看外國人。這些「外國人」只吃牛羊不吃豬,身上也帶着一陣羶味,便更增異國情趣了。新疆的哈密瓜、西瓜特別甜,葡萄和大棗也特別出名,羊肉串長得像一把劍,還有好山好水,風景秀麗得像仙境──這就是沒到過新疆的上海人最初接觸的新疆,那時候,大多數人還沒聽說過天山雪蓮,只覺得天山就像天邊一樣遠。

隨遇而安 高慧然   女人和鞋

跟女人的鞋跟高度成正比,當鞋跟越來越高,內置的鞋配件也越出越多。不同大小、形狀各異的透明膠膜看得人眼花繚亂。商場內有推銷員教女人使用膠膜,圓形的貼在高跟鞋的鞋頭側,可防止趾骨磨損;長條型的貼在鞋幫位置,作用與女人貼在腳後跟的藥水膠布相若;大塊的墊鞋底,可減緩前腳掌的劇痛。還有特殊鞋墊,據說可「吸走」高跟鞋帶給腰部的壓力。當女人足蹬高跟鞋,妖嬈風情地行走在街頭時,足下有苦自己知:趾骨磨損、後跟刮傷、腳掌劇痛、腰肌勞損……想想也叫人不寒而慄。所以我一直堅信,女人對痛苦的承受力遠大於男人,而女人甘願承受痛苦的原因,也讓男人費解。小時候看《人魚公主》的故事,想像她每一次雙腳踩向地面承受的尖銳痛楚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年長後就明白了,本質上,每個女人都有做人魚公主的潛質,分別在於,有的女人為愛情承受苦楚,更多的女人為美麗而那麼做。某著名品牌的設計師說, 2009年,設計師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用鞋跟的高度挑戰人類平衡感的極限。結果,我們在這一年的鞋店看到相當兩極的現象,高的極高,低的,卻是芭蕾舞款的無跟。女人實在是追求極端的生物,堅忍地美麗,放縱地舒適,都是女人性格的寫照。把鞋子比喻為婚姻的那個人是天才,不妨問問女人,是要一場高跟鞋式美麗在外痛楚自知的婚姻呢?還是平淡舒適的無跟鞋婚姻?

醫醫筆寫 區樂民   選 擇

一個母親帶着念中六的兒子來看我,兒子患的只是小病,母親卻眉頭不展,有問題的似乎是母親。診症完畢,我問:「還有其他事情嗎?」「你替我勸勸他吧!」母親說。原來兒子的學業成績優異,母親希望他念法律,但他立志當社工。「社工和律師,都是很有意義的職業啊!」我直道。我一向認為,順着自己的興趣選科目,然後選工作,較容易做得好。勉強而又得到幸福的,很罕見。記得我選科時,父母沒有給意見,後來入了醫學院,母親才說:「其實我最想你做銀行主任;醫生捱更抵夜,太辛苦了。」我問她為何不早說,母親回答:「你的人生,該由你決定。」當然不是所有父母都那麼開明,曾聽過一個故事,一個出身警察世家的青年,不願當差,但在父親的軟硬兼施下投考警察,竟順利通過,最後是驗身。青年走進診症室,醫生輕聲說:「請你讀出牆上的數字。」青年假裝看不清,問:「哪裏有數字?」「你的父親早告訴我你可能會不合作,」醫生笑道:「好了,你已通過視覺測試。」

倪租界 倪匡   爆發中

日前,以「會爆發的」為題,寫中國大陸暗無天日的極權統治,窮凶極惡的金錢掠奪,必然會爆發人民的反抗。歷史上不斷有過同樣情形的重複,歷史的規律,無可避免。這「會爆發」的預測,很保守,應該是「開始爆發」。這可以從每天都在發生,蔓延全國各地,規模大小不一的民眾和政府的「對峙事件」中,清楚地看出來。近日,這種對峙事件的規模越來越大,已經可以說,人民抗暴行動,是在爆發中了!請看最近兩宗事實:一宗發生在江西南康市,上萬民眾,燒毀了十輛警車。警車在民眾的反抗行動中,早成為主要目標,可數字之多,以此為最。另一單更堅,在江蘇省江陰市,數千民眾,圍堵市長,群情激憤下,痛毆之。這位王錫南市長,沒有勇敢地和「反革命份子」作堅決的鬥爭,而是在公安的保護之下,戴上頭盔,落荒而逃。遭到對抗的官員,級別越來越高,這說明了老百姓已經不怕死了!老百姓為什麼不怕死,是因為已經被逼到死境了。左右是死,必然產生拚死之心。中國人,尤其是漢民族,本來是最缺拚死之心的,然而,極權統治者卻以為「最缺」就等於沒有,硬是一步一步把老百姓往死裏逼,終於逼出了老百姓的拚死反抗。那麼多人民以群體力量和政府對抗的例子天天發生,香港還有一些人在捧黨的場,叫香港人努力愛黨。錦繡覆蓋的已是爬滿蛆蟲的腐屍,縱使看不到,那股惡臭,難道也聞不到?這些人現在才來押寶,是不是太遲了些?全國各地爆發的反抗,大量公安武警軍隊,可以鎮壓於一時,鎮壓的手段必然越來越凶暴。但,能夠長久鎮壓下去嗎?至少,歷史上沒有這樣的例子。

礦泉水 李碧華   「賤民」何時出頭?

曾留意到一則印度新聞:「印度議會人民院選出新議長,六十四歲的庫馬爾不但為該國歷來首位女議長,她還是賤民出身。」──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背負「賤民」包袱永不超生?社會最低階層偶有振作,已經成為「新聞」?印度獨立超過六十年了,社會日漸進步,連電影也平地一聲雷。「印度熱」成為潮流,原來背後還有 16%的百姓,被目為「下賤」、「骯髒」,遭受毆打、施壓、強暴、殺害,在貧富懸殊強弱懸殊的古國,這道歷史陰影至今仍未過去。當遊客的我們,徜徉於美食、瑜伽、恆河奇景、額上一點紅、一百萬零一夜、印度墨紋身……異色風情時,也許沒想過,種姓制度其中分類:「賤民」,如生生世世「黑五類」,只能從事卑微行業:掃街、理髮、皮革加工、洗衣、捕魚,更多是「倒夜香」,以人手把排洩物掏出來,搬運時常把那錫盆頂在頭上……嚴苛的種姓制度已有數千年歷史,今時今日落後農村中,賤民及後裔在街上不能穿鞋子,任何地方必須站立,走路時避免自己影子落到路人身上,邊走邊掃掉腳印。我們奇怪,印度人對「神」十分虔誠敬畏,到處是廟宇,但人人生而平等,竟對同文同種同胞如此歧視?這是哪門子的「神心」?沒有作孽感麼?

2009年6月22日 星期一

隨遇而安 高慧然   The one

每一場戀愛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希望自己是對方的第一個,若不,就做最後一個。如果不得不中途離場,那麼,我們希望在對方心目中,可以成為最好的那一個。但事實上,成為另一個人的唯一固然近乎幻想,想成為對方心目中的最好也不容易,隨着現代人的初戀年齡越來越低齡化,初婚年齡越來越高齡化,做某人的第一個或最後一個都需要有撞彩的運氣。結果,征戰戀愛沙場,許多人發現,到了最後,彼此都不過是對方的「 the one」。人海中面目模糊的一個,若干年後,大家在街頭偶遇,彼此互不相識,從哪兒撈出來,從哪兒丟回去,「 the one of men」,「 the one of women」,誰又記得誰?做「 the first」,需要的只是機緣,可是,有多少人的初戀不是慘淡收場呢?我們愛的不是具體的那一個人,我們懷抱的只是對愛情本身的激情和憧憬。做「 the last」,需要的卻不僅僅是機緣,要讓一個人在過盡千帆之後,視你為最後的歸宿,更需要的是愛的智慧和魄力。至於「 the best」,其實很不靠譜,人性其中一個共同點是,擁有的時候不懂珍惜;失去的,得不到的,才成為心目中最好的。做不了對方的「 the only」,也做不了對方的「 the last」,那麼,聰明的做法是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並且從此以後再也不望他一眼。這樣,他就會成為你的「 the one」,是你戀愛生涯中永遠的過客。你是贏家,他是輸家。他忘不了你,與愛情無關,他只是不甘心輸給了你。